【侠客岛按】
提起导演孔笙,你即使没听过他的名号,对他的作品必定有所耳闻——《闯关东》《琅琊榜》《北平无战事》......
以及,最近大火的《大江大河》。
这是一部讲述改革开放大背景下,1978年—1988年间,三个小人物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摸爬滚打,各自在时代潮流中命运浮沉的故事。目前,在豆瓣上,这部片子已经凭借8.9的高分,荣膺2018年评分最高的国产剧。
近日,侠客岛联合人民日报海外版文艺部,专访了《大江大河》的导演孔笙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
1978年夏的某一天,小说《大江东去》主人公宋运辉沿着空无一人的乡间石板路跑向家中,道旁刚播种的晚稻稀稀拉拉,腾腾热浪与满耳蝉鸣被他甩在身后。
这是恢复高考的次年。初中毕业后便去支农的宋运辉,面颊通红地将一纸高校录取通知书递予父亲,两代人眼泪齐落;与原作稍异,在电视剧《大江大河》中,视觉化了的乡下少年虽考了全县第一,却因家庭成分问题,站在镇革委会大楼前背了两百多遍中央指示精神,才为求学路挣得了一线生机。
同是在当年高考,导演孔笙说自己其实对宋运辉的姐姐宋运萍更有共鸣感——考试落榜、求学夜大,其后再去选择“更希望做的东西”。
戏里戏外,四十年来一代人淌过的历史轮廓日渐清晰。
一
说起来,孔笙、黄伟联合执导的电视剧《大江大河》开播十余天即成了黄金时段客厅文化的新代表,网络评分高达8.9,在不少“剧粉”处,举家刷剧已成常态;生于70年代的制片人侯鸿亮,其90后的儿子也在剧集粗剪时就一点点看入了迷。
“原本觉得这个题材不是年轻人感兴趣的,起初试图抓住的是他们的父母,捕捉回忆往事的心情”,孔笙说道;而当实际收视成功将下一代人也拉到了父辈身边,以导演视角观之,实质上是“认真把这个故事拍好”的初心带来的意外之喜——“人都有情感,自然会接受”。
《大江大河》中,宋运辉握住了高考抛来的命运橄榄枝,大学毕业后一心钻研技术改革,成为国营大厂的“一方诸侯”;雷东宝作为农村改革者的代表,在那个年代“拎着脑袋走在政策前面”,于是“联产承包责任制”“包产到户”在小雷家村轰轰烈烈地进行,封口已久的砖窑也再度开窑烧砖;至于杨巡,挑着担子从乡野走到城镇,生意场上几经周折,最终拥有了自己的产业,成为当时个体经济的典型……
二
孔笙把这种积极的介入态度概括为“温暖现实主义”。就像采访中靠坐在岛叔岛妹对面沙发上,眼角下弯、笑意近乎天然的导演自身,“暖意”与“机锋”都来得恰到好处,不徐不疾—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返璞归真,无招胜有招。
而在他执导的一系列影视剧作品中,这种与个人气场多少相合的“主义”也带有普适性。
“不管是古装、谍战、年代,都想找到一种现实主义的感觉”,而“无论是细小的情节段落,还是总体的故事方向,都希望走得更温暖一些,让人感受到一些美好的东西”;换言之,除了不时有白月光如宋运萍下线,孔导自言“不虐人”。
《大江大河》里,孔笙从未试图给全剧设立某种先验主旨。在文学作品影像化的过程中,“戏剧化冲突不能有意识地太过强化”,毕竟“冲突越强烈,编造痕迹就越重”。在孔笙看来,有时候“稍微压一压、收一收”,真实性才会更强,而这也恐怕是“今天大家喜欢《大江大河》”的理由之一。
而剧作要传递的“温暖”,也在堂吉诃德挥剑捣毁了木偶戏台后顺势而出。某种程度讲“《大江大河》是一个主旋律献礼片”,但正剧的名头下,孔笙觉得打动观众的可能是说来也并不复杂的真诚,“真是对那个时代比较喜欢,传递的是真情实感的一些东西”。
《大江大河》中的角色们恰如现实中的父辈一般,没有“留白”与“口号”;真正存在且令人着迷的,是个体顺从或抗拒历史牵引时各自留下的细腻繁琐的痕迹。
比如宋运辉的父亲选择将儿子留下的“摘帽申请书”烧掉时的骤然悚惧;雷东宝以“想不想吃鱼吃肉”“想不想娶媳妇”等朴素目标动员全村实干;杨巡为了供养家庭、弟妹,放弃了自己熟悉的成长环境,只身在外闯荡……为什么很多人能在其中找到共鸣?故事的讲述牵出的,本就是上一辈的真人实情。
而向来以“细节控”出名的孔笙团队,也用近乎苛求的服装、道具、制景将真实感最大化。演员王凯前两集身穿的红背心结出大片盐渍;出身不好的宋家的餐桌上,导演亲自撤下的红烧肉……“你们的父辈都知道那个年代是怎么过来的”“把这个做好了,做真实了,做到人心里去,大家才会感动”。
三
1978年,导演孔笙和剧作中的宋家姐弟一起踏入高考考场,此后他做过工人、在夜大念过汉语言文学,当过编辑,最终去了电视台从事摄影。
孔笙说起自己也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,开放初期,沾父亲工作的光,“几乎泡在电影里,有外国电影;国产影片在印象中每天都有一到两部片子看”。从一开始的图片摄影从业者到当上导演,“也没有设计,就自然而然的,可能在潜意识中就有影响”。
导演履历中,《生死线》《父母爱情》《温州一家人》《北平无战事》《琅琊榜》等“正剧范儿”的收视担当,也被孔笙视为一种“自然”所得。“电视剧本身不是什么艺术,它是一种靠视觉和听觉来传达讲述的故事”。而谈及这些年在艺术与时代、曲高和寡与大众化间的平衡,孔导认为也是正好“和大众情感吻合”——“我不认为要传递的是塔尖上的阳春白雪,它恰恰是没有这么高,又在时代发展的特殊时期与大众的文化追求吻合了”。
拍摄完《大江大河》后,孔笙已称呼自己作“老同志”,今后步调会放缓些,但原则依旧很清楚——“要么不干,否则就干好”。在他看来,往往是要先做到能感动自己的程度,才可指望让观者感动。
《大江大河》中,同窗问宋运辉“你的理想是什么”,沉浸在书本里的宋运辉头也没抬,“下午学完函数的间断点分类”;被追问“长远理想是什么”,他又答,“这个星期学完函数的连续性。”旁人于是笑话宋运辉为“书痴”。
但换个角度看,这也是一个时代和那一代人认真而切实的成长逻辑。新一代人“还将善于建设的新世界”中,亦有无数无名者的江河故事汹涌而来。
其中,“提着的那股劲儿,最是珍贵”。
文/点苍居士
采访/螺蛳道长
(来源:侠客岛)